皇帝见般若跪下,忙扶住她,“你这是做什么?快起来说话。” 般若不肯起来,抬起头望着皇帝道:“皇上,臣妾知道后宫不能干政,但臣妾仍有一事相求。” 皇帝手一顿,“你说。” “臣妾在扬州之时,”般若原原本本将袁老实杀人案子说给皇帝听了,“那袁老实为人一向忠厚实在,若不是那杜老三做出那等事来,袁老实绝对不会被逼无奈犯下这样的罪行。臣妾不敢说袁老实无罪,但事出有因,罪不致死。妾身求皇上体察案情,还百姓一个公道。” “快起来。我当是什么事,以为你……”皇帝顿了顿,将她扶起来又道:“此案前阵子阿橚也和我提过一句,刑部已在重审此案。” “真的吗?”般若惊喜道。 “君无戏言。”皇帝笑道。 “臣妾为袁老实一家人多谢皇上。皇上日理万机,臣妾却为了这一件事打扰皇上,求皇上恕罪。” “朕自坐了这九五之位,民间之事体察地就少了。就好象此事,虽不能说扬州的官员就一定是欺上瞒下,但也绝不应如此简单地定了死罪。对了,听说今日你去过坤宁宫了?” “是。之前皇后娘娘凤体欠安,臣妾一直未去请安。今日才有幸拜见皇后娘娘。” “皇后可有问你什么?”皇帝探究道。 “皇后娘娘见到臣妾似乎吓到了,后来将臣妾留下才问臣妾是不是玲珑。” “那你如何回答的?” 般若想着皇后既然不确定自己的身份,那就是皇帝没有告诉皇后自己是谁。而且般若发现,围绕着般若的身份还有好些谜团没有弄明白,所以以般若的身份生活,相对而言在这深宫中也会更轻松一些。她笑道:“臣妾想着皇上前几日说的话,既然臣妾是以般若的名字进了宫,那就是般若,而不是玲珑了。” 皇帝抚了抚般若的头,点点头。 般若有些意外皇帝亲昵的举动,羞涩地低下了头,却错过皇帝脸上有些复杂的细微表情。 “皇上来了这许久,臣妾去煮壶好茶来。”般若见皇帝嗯了一声,便出去煮茶。 皇帝正是盛年,凤表龙姿,偏又对自己宠爱有加,她也不是没有动心。但天恩难测,皇帝对自己能包容多少,包容多久,她并不知道,所以她也不敢太过随性地挑衅皇帝的底线。在这宫里,她唯一能依靠地就是眼前这个男人,自己只有抓住他,才能更好地生活。 她想定主意,亲手奉茶进去。却见皇帝坐在圈椅上看着窗外出神。 “皇上,臣妾煮了杏仁凤团雀舌芽茶,您试试。” 皇帝转过头,等她将茶放在桌上,拉住她的手,道:“今夜,朕留在洗泉宫好不好?” 这话似是问她,却让人不容拒绝。 般若有些意外这么快,又觉着在意料之中。既然进了宫,成了皇帝的妃嫔,侍寝什么的便是逃避不了的事。这侍寝的事与其一直提心吊胆,倒不如就象楼上的鞋子,反正迟早一点要落下来的,倒不如落下来倒也心安了。 只是皇帝这样问她,她脸皮再厚也不能说好吧,只是别转了头,微微点了点,脸上已是嫣红一片。 皇帝回乾清宫处理政务去了。 “主子,香汤已备好。”轻枝与桔霜接到了皇上今晚留宿的旨意,请她先去沐浴更衣。 浴殿有一个大大的象风吕一般的浴桶,已放满了热水,桔霜识趣,采了新鲜的香草放在水中,所以一进去便有一股清香袭来, 浴桶边有个案几,几上放着几个琉璃瓶,里面是洗浴用的几种不同的澡豆,这澡豆由豆粉和药沫制成,依不同的方子,加入不同的香料。在扬州之时,般若见过几家大货铺子也有售买,只是价值不菲,当时也没舍得买来用。 桔霜指着那绿琉璃瓶道:“主子,这是皇上新让人送来的澡豆,据说是依了什么《千金方》所制,用了丁香、沉香、青木香、桃花、钟乳粉、真珠、玉屑、蜀水花、木瓜花,又用了奈花、梨花、红莲花、李花、樱桃花、白蜀葵花、旋覆花各种花朵,之外还加了真珠、玉屑别研作粉,再加大豆末七晒七合制成。就是宫里,除了咱们,只怕也只有皇后娘娘才用这个。” 般若哦了一声,并未多言语。 轻枝见她淡淡的,便问道:“主子瞧着可要再添些什么没有?” “已经很好了。”般若笑道。 二人跟了她一段时间,知道她沐浴之时不喜有人伺候,见她没有吩咐了便退了出去。 般若褪下衣衫,跨入浴桶之中,温热的清水没过了她的胸口,她舒服地低叹了一声。从绿琉璃瓶中,取出几粒澡豆沾了水,揉出细腻而清香的泡沫来,轻轻地抹在身上。 般若知道自己有一副好皮囊,全身肌肤细腻如玉,又赛在白皙胜雪,只是手臂上有一个不小的伤疤,紫红颜色的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。其实不好看也就罢了,她醒来之时,因为这个伤疤吃尽苦头,大概是伤口未愈,却又泡了水,引起伤口溃烂,高烧了几日。渔村没有什么好药,多亏了李叔李婶依着土方,到山上挖了草药来,救活了她。如今伤口表面已痊愈,但每到阴雨天气,伤口处有时还会隐隐作疼,使不上力。 只是大恩未得报,李叔李婶两位老人家却都先后去了。 往事不可追,她只想好好活下去。即来之,则安之。 她起身冲干净身体,穿上暗如意纹的白色中衣及白色纱裙,她拿起藕荷色印花织锦交领衫,想了想又放下,另选了一件茜红色大袖妆花缎对襟衫套上。 她出了浴殿,轻枝拿了布巾帮她一点点地将头发吸了个半干,桔霜拿了大齿梳子给她梳头。 “主子平日不穿红,今日穿这件红衣真是好看。”桔霜夸赞道。 般若一笑。 “差不多了,我将头发晾一晾,你们过会儿再进来梳头吧。” “是。”轻枝与桔霜退出门去。 “轻枝姐姐,我怎么瞧着主子好象有心事的样子?” 轻枝拉着她走了,“别瞎想。今日皇上要留在咱们这里,你可要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。可不比得平日,即使出点错,主子好性也不会计较。” 桔霜点点头,她第一次伺候皇上,可不能出什么纰漏。“谢谢姐姐提点。” “走吧。” 如今已是秋季,中午凉爽,但早晚却已是秋风微凉。 天色已晚,宫中各处已点起来灯火。皇帝才匆匆到了洗泉宫,一进殿门,便觉着殿内一股温暖的馨香扑面而来,他的心忽然觉得熨贴而柔软下来。 般若见他一身的寒气,倒了一杯热茶奉上。 皇帝在椅上坐下,接过茶杯吃了一口,看着眼前温暖的宫室,美人如玉,他不由柔声道:“刚有个军报急着处理,结果就耽误了,你等久了吧?” 般若摇摇头,“皇上可用过膳了?” “刚吃了两块点心,倒不觉得很饿。” “只吃点心怎么行,臣妾让人赶紧将晚膳备下。” 般若刚想出去吩咐,却被告皇帝拉住了,“不急。让我瞧瞧你。” 般若有些诧异地回过头。今日她是用心打扮过的,一袭茜霞色的长衫,盈盈一握的纤腰上系了玉色的宫绦,桔霜替她梳了个流云髻,髻上只插了一只累丝金镶玉嵌红宝石的步摇,水滴状的红宝石正垂在鬓边随着她一个转身轻轻摇曳,让人不由心思荡漾。脸上虽不曾搽粉,但唇上压了些口脂,添了几分娇艳之色。 都道灯下看美人,这美人又是自己心爱之人,皇帝不禁有些沉醉。 般若被他拉着手,目不转睛地瞧了半响,不由脸也红了,忽听见门外有内侍道:“皇上,晚膳已备好。” “皇上,先用膳吧。”般若道。 皇帝见她害羞不由心情大好,站起来道:“也罢。你随我去。” “是。” 般若已用过晚膳,只坐在一旁陪着。皇帝道:“我一个人吃饭也无聊,不如你陪我喝点酒。” 般若本想拒绝,但想到接下来的事情,想着喝点酒可以壮胆,便点了点头。宫人忙又取了一只碧玉杯上来,替她斟上了酒。 酒色清亮,她抿了一口,甘醇清香,“这是什么酒?” “这是秋露白,极好入口又不易上头,多喝几杯也不会难受。” 皇帝见她喜欢,命人给她再加了一些,又道:“宫里还有一酒,名叫荷花蕊,与这酒口感差不多,但另有一股荷花香,只怕你也会喜欢。” “荷花蕊?好名字。” 皇帝见她好奇,便让人取了一壶来。那荷花蕊所配的酒壶是扁扁的玉质荷叶壶,别致可爱,另配上莲花白玉杯,般若见了爱不释手,不由多喝了两杯。 皇帝见她好酒的模样,不由笑道:“你什么时候这么好酒?之前也常喝酒吗?” 般若点头,“去年年节的时候,因为那几天不开店,又没什么事,我偶尔便会喝一点。” “你一个人喝吗?” 两种酒一混,酒劲上来,般若有些晕乎乎,点了点头掩嘴笑道:“过完年后,九香回来了,她就不让我喝,后来我就晚上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喝一点,但不能喝太多,否则九香这小丫头发现了就会罗嗦我。” “那你为什么还要躲着喝?”皇帝笑问道。 般若看着手中的莲花杯,过了半响才轻轻叹息道:“因为太寂寞了!” 皇帝只觉得心中一震,只见般若眼神迷离,脸上似哭似笑,“在这个世上我没有亲人,没有朋友,心里的话也没人可以倾诉。我想回家却回不了。” “回家?你的家在哪里?”皇帝疑问道。 般若吸了口气,摇头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我感觉自己就象一叶无根的浮萍,飘到东飘到西。还不是浮萍,至少浮萍还有同伴,我更象一个孤魂野鬼。” 皇帝见她有些醉了,不敢让她再喝。便拉了她起来,走到窗边。 推开雕花格子窗,窗外夜凉如水。“我找着你了,你再不是一个人了。”皇帝指着二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给她看,“你瞧,就象这样,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。” 般若瞧瞧地上的影子,再抬头看着皇帝。月色迷离,皇帝心旌摇曳,他低下头,想吻上那微微撅着的红唇。“喵,喵。”一只小猫跃上窗台。 “将军,你回来了。”般若抱起小猫,“皇上,臣妾还不曾多谢您将它送进来。” 皇帝苦笑,轻弹了一下小猫的额头,“我可以说我有些后悔了吗?” 回了寝殿,宫人端了醒酒汤来,般若喝了半碗,又吹了夜风,倒不象刚才那样晕了。她想起刚才的失态,又些心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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